汽车观察:监管整治汽车业 切忌抱有侥幸心理
已经不再是信号弹了,而是在打明牌
进入7月份,汽车行业政策面动作变得愈发密集起来。
7月9日,经过1个多月的准备(大概率更久),工信部推出线上投诉平台,供应商可以透过这个新管道反映主机厂的账期问题。
7月16日,“国常会”为中国新能源汽车高质量发展,提出了三项规范市场要求:加强成本调查和价格监测、强化产品生产一致性监督检查、督促重点车企落实好支付账期承诺。
7月17日,中央指导组到中汽协调研,并邀请多家车企和中汽协开了座谈会,话题是“新能源汽车行业非理性竞争问题”
7月18日,工信部、发改委、市监总局三部门联合召开行业座谈会,针对“国常会”提出的三项要求,研究具体措施推进。
政策监管面已经不再是“发信号”了,而是在打明牌。
撞到枪口上绝对倒大霉
监管已经前所未有地深度介入到终端市场层面、供应链层面,整治行业竞争氛围、限制无底线竞争手段(包括但不限于营销和价格手段)、建立标准化竞争机制。这个时候,如果谁还怀疑监管的决心,那绝对是战略级别的误判。
也就是说,必须要积极配合监管的一系列措施,不能有“避风头”、“阳奉阴违”的想法。很显然,监管执行层面,现在非常想抓两个典型案件立威。哪个不识相的撞到枪口上绝对倒大霉。而且,监管目标是建立长效、常在手段,不搞运动式整风。
从央企国企纷纷表示带头执行中央政策来看,大家政治觉悟还是在线的,也能敏锐地感知到当前监管态度和力度不同于去年。
现在车企面临的大问题,不是配合与否的问题(根本没得选),而是如何配合的问题。这就涉及到一个更为底层的问题,监管的目的何在?
弱势车企为什么难退出?
刚才提到的,是桌面上的直接目的,不能说不对,但如果只看到这一层,在政治上是不合格的。大企业经营必须与国家政策、国家战略保持一致,因势利导,将自身利益与国家利益捆绑。就是巴菲特那句话,“永远不要做空自己的国家”。“李半城”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反例。
这些措施都可以归结为“反内卷”。内卷和正常市场竞争的界限清楚吗?不是特别清晰。但从国家利益的角度,这么多年的发展,我们干成了世界第一大工业国、第一强工业国,结果普通劳动者还挣这几千元,没钱消费。这不是白强大了吗?
上半年的数据,一二三产业都很好,出口出人意料地强劲,房地产当然仍在寻底。在国补带动下,居民部门的消费增长5.3%,和GDP增长基本同步,但是居民负债表只进行了小幅被动修复。如果撤销补贴,消费重新走软是大概率事件。
国家层面出台了很多错事拉动消费,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,从CPI、PPI、PMI数据都可以看得出来。
需求侧的牌差不多出尽、且效果不彰的情况下,有必要在时隔9年之后,供给侧再来一轮结构性改革,以尽快去除影响社会经济循环的瓶颈性因素。
上一轮供给侧改革以“三去一降一补”为手段,目标是出清过剩产能以及化解工业企业债务风险,效果还不错,但现在产能问题又积累起来了。
我国的长期矛盾,一直是生产不足。直到本世纪初,仍描述为“生产力与居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之间存在矛盾”。因此形成了路径依赖。
上世纪税改后加重这一路线。原因很简单,中央拿走了多数优质税种。地方卖地和招商引资的积极性高涨。如今左腿瘸了之后右腿只会更“吃劲儿”。产能是否先进并不重要,财税制度决定了消费的多数税收并不会留在原地,而是给了生产地,这就更加鼓励了供给侧大上特上。
这就是为什么弱势车企(除了新势力)迟迟不会退出市场。
地方政府一直用税收优惠、用地补贴、生产补贴,以及更直接的银团支持,让车企继续留在牌桌上,这就等于将就业、税收和产值都留在当地。这反映了2200多年来一直存在的央地利益矛盾,只不过以新的方式表达出来。
先谋求建立统一大市场
从国家利益的角度,让市场机制决定了谁留下、谁出局,是最理想的。因为以上矛盾的存在和深化,市场机制部分失灵了。
企业不得不以供应链为杠杆(或者说以供应商和当地支持为弹药),加大力度,拼着自己不赚钱,把对手打成亏损,积优势为胜势,迫使对方的后台老板扛不住长期亏损而退出。剩者为王的策略,就是内卷的底层逻辑。
而现在的降杠杆政策,本质上有利于资本雄厚、销量扩张的企业。与其说是为了降竞争烈度,不如说想让强者“无伤”扩张。
我们以前说过,中企向海外扩张,是解决内部消费资源不够深厚和不够分的根本出路。但是这需要国际局势向有利于中国的方向持续转化。如今转化这块确实转化了,因为外贸在创新高(今年很可能突破人类历史上的1万亿美元顺差新高度),但仍然转得不够快。事实上,由于中国崛起太快,产能与市场资源产生严重错配。西方国家迄今的反应,是另一个有趣的话题。
既然如此,需要先立足于国内,建立统一大市场。
有人纳闷,难道“不统一”吗?这里的统一,不仅指的是没有关税墙,更意味着统一市场规则、统一行为规范、统一市场要素影响力。哈耶克理论只在小范围内有效,任何西方理论用于中国的时候都有“黑洞效应”。因此,政策监管方本轮发动一系列突击,并非战术性的亮牌惩戒之举,而是迫使“劣质产能”尽快出清。消除区域性政策壁垒和隐形补贴,打破市场分割,从根本上也是有利于强者的。放在国际上,这一点大家有共识,一到国内市场因为利益的关系就开始装糊涂。
上一轮出清的主要手段是环保标准,有阵痛,让一部分人利益付出代价,但无论对国家经济利益,还是产能本身,都有长期正面效果。
这一轮,针对企业的手段是降供应链杠杆,压制盘外招;而中央对地方政府的行为,制约力仍然有限,也是迄今多个部委的行政手段盲区。必须依赖深层改革,调整央地之间利益分配,即寻求建立新的财税制度。这就超出了行业监管的范畴。因此,从大局着眼,行业的诸多措施,其实是打配合的偏师,不是主攻。
根本手段在于财税制度改革和国家经济规划。后者以四大城市群规划为代表,前者目标强化地方财政在消费环节获益。简单说,就是将消费税征收后移。
理想的导向,是让各地都忙着争夺高质量的纳税人,而非生产企业。这显然是个大工程,相当于对行政系统逻辑的重塑,难度不亚于当初的分税制,触碰的利益非常多,面临大量博弈。而先谋求建立统一大市场,则是见效快的行政措施,先发动也是正常的。
人汽观察:
监管方的手段,永远不会是直接要求企业“压产能”的行政令,这不符合市场化原则。而成本独立调查和预警、生产安全监督和账期要求,都意在规范“研产供销运”的市场行为,师出有名、可操作性强。
监管非常希望企业凭借研产技术能力,取得成本优势。这样就能筛选出优质企业。让这些企业存活下来,有助于建立中国汽车产业的集团技术优势。“国常会”之前,中国商务部宣布对八种关键电池技术实施出口管制,这一政策语言就非常直白,两者的目标都高度一致,即确保中国在产业价值链顶端的话语权。
很多人抱怨眼下的监管手段不够“市场化”,其实如果放任原有的竞争氛围,照样能出清,只不过以极其惨烈的方式进行,代价上不利于整体。说一千道一万,自己“菜”,锅甩不到政策身上。